我在美国“Bar Review”｜跨境顾释

栏目主持人顾嘉按：2004年8月，我23岁，怀揣一张机票，手拿两箱行李，前往美国法学院求学。那年，中国入世已约三年，中国实体经济发展得如火如荼。15年后，我身处天同四合院，迎来了越来越多具有海外法学背景的优秀学子加入到涉外/跨境争议解决团队。他们年轻、有朝气，对法律充满热爱，对律师工作充满热情。李芷莹正是年轻学子中的一员。她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学士），美国西北大学（法学硕士），已通过中国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和美国纽约州律师执业考试。本期“跨境顾释”栏目，由李律师供稿，介绍她在美国“Bar Review”的亲身经历和个人体悟。时值年终，我在此祝福各位“法律人”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文末奉献“彩蛋”，以飨读者。

本文共计5,243字，建议阅读时间10分钟

前言

2018年8月，我被美国西北法学院的LLM项目录取，来到位于密歇根湖畔的芝加哥开启了为期一年的美国普通法学习。虽然芝加哥的摩天楼鳞次节比，美国的生活让我大开眼界，但如何在仅有的一年制项目中充分利用时间，吸取更多的新知识，才是我考虑的重点。

西北大学是美国的著名学府，其法学院也处在美国法学院“食物链”的顶端。在这样一所名校里学习美国法，对于像我这样的外国学生而言，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轻松。每天我都要面对读不完的大部头著作，经常要连夜赶课题，课上还要应对教授的“苏格拉底式诘问”。而主观陈述题考试动不动就长达5个小时，让我“为伊消得人憔悴”。

对于如此紧凑的学习，我“乐此不疲”。时光飞逝，今年5月，我穿上紫色长袍，在芝加哥剧院接过法学院院长递来的毕业证书。这也宣告我的留学生涯暂告一段落。然而，等待我的还有一项艰巨的工作 ——“Bar Review”（美国律师考试复习）。美国有50个州，每一个州都有自己的律师执业资格考试。但LLM留学生通常会选择参加的，以纽约州律师执业资格考试最为著名（New York Bar Exam，“NY Bar Exam”）。

整个暑假，泡在法学院图书馆里的我，无心眺望远处风景如画的海军码头，只想着多读一点复习提纲，多做一道模拟习题，从而能一举通过NY Bar，为自己的留学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10月底，我收到纽约州律师资格考试委员会的信函，确认我通过了考试（纽约州的及格分数为266分）。

每年有很多中国学生赴美攻读LLM学位，并最终通过了美国纽约州或其他州的律师资格考试。我只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通过两个多月紧张的“Bar Review”，我深深体会到，“认真的态度+细致的准备”可以让年轻的“法律人”逾越困难，有所收获。带着这样的体悟，我加入天同律师事务所涉外/跨境争议解决团队。借此文，致敬我那宝贵的美国留学时光。

纽约州律师资格考试

NY Bar考试分为三部分：（1）纽约州法考试(NYLE)；（2）跨州职业道德考试 (MPRE) 和（3）联邦统一法考试(UBE) 。NYLE考察的是纽约州的法律，需要提前看完纽约法律课程 (NYLC) 才可以报名参加考试；MPRE是全美律师职业道德考试，主要考察美国律师协会颁布的《职业行为示范规则》；而UBE是NY Bar考试的最重要的部分，旨在考察七部“大法”和七部“小法”在全美的统一适用。LLM留学生要获取纽约州律师资格还需其他条件。例如，申请人在开始法律学习后需完成50小时的法律援助（Pro Bono）服务以及6个月法律实习或工作。之后，申请人还需到纽约州参加宣誓(sworn in)，才可以正式获得纽约州律师执照。

下表为NY Bar涉及的各项考试的详细要求：

考试项目	考试类型	考试时间	考试地点	及格分数/总分
联邦统一法考试	单选题	200道（答题卡）	2月、7月	纽约州指定考点（纽约市、水牛城、奥尔巴尼市等）	266/400
简答题	6道（机考/自选笔考）
文书写作	2道（机考/自选笔考）
跨州职业道德考试	60道选择题（答题卡）	3月、8月、10月	各州指定考点	85/150
纽约州法考试	50道选择题（线上机考）	3月、6月、9月、12月	线上	60%

其中，纽约州法考试（NYLE）和跨州职业道德考试（MPRE）的备考相对简单，考试时间和地点较为灵活。MPRE的准备时间一般是1-2周，NYLE的准备时间可能更短。在准备NYLE时，需观看NYLC的视频课程。但在国内用网络观看视频课程会有比较严重的卡顿问题，而NYLC的课程设置本身不允许使用快进或拖动进度条，因而不得不时常刷新网页，这会给复习这门课造成技术上的障碍和不便。我建议大家尽量在国外完成这门线上课程的学习。

联邦统一法考试（UBE）是NY Bar的主体部分，涉及美国联邦主要部门法。这场考试为期两天，考生需在短时间内完成大量客观题和主观题。为协助大家攻克这一难点，我将在下文中简单介绍UBE的具体考察内容及考试形式。

联邦统一法考试的具体内容

紧张的考试时间加上繁多的科目内容，联邦统一法考试（UBE）无疑对考生的知识点掌握度以及应用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UBE主要分为（1）单选题（2）简答题和（3）文书写作题。具体涉及科目如下图。

考试项目	考察科目	考试时间	所占比例
单选题	·  民事诉讼法 ·  宪法 ·  刑法和刑事诉讼法 ·  合同法 ·  财产法 ·  侵权法 ·  证据法	第二天上午/下午各3小时	50%
简答题	除单选题考察的7门科目外，还包括： ·  代理及合伙法 ·  冲突规则法 ·  公司法 ·  家事法 ·  担保法 ·  信托法 ·  遗嘱法	第一天下午3小时	30%
文书写作	法律文书写作	第一天上午3小时	20%

（一）单选题

单选题通常以案例的形式出现，问题题干较长，其中涉及的部分科目对于中国法背景的同学而言相对陌生（例如，财产法中的术语“fee simple subject to condition precedent”）。单选题旨在考察考生在具体案例中对知识点的理解和运用。同时，要在6个小时内完成200道选择题（上、下午各100道题），需要考生能迅速读题，掌握有效信息并把握考点。单选题的顺序不按科目排列，而是在七部“大法”科目中进行跳跃，构成对留学生的语言能力和法律知识点记忆力以及理解力的较大挑战。

相比简答题或文书写作这种要求考生进行大段英文论述的题目而言，单选题对英语能力的要求较低，是中国考生最占优势的一项，应好好把握。

（下图为MBE练习题展示）

（二）简答题

该部分包括6道简答题，每题包含4-6个小问题，一道题一般只针对一个科目，有时也会同时针对几个科目进行考察。除了单选题涉及的7门科目外，几门相对生僻的“小法”也占简答题的一半分数。简答题讲究分点作答，回答需包括法律规定、评价标准、事实适用及最后结论，即通过IRAC（问题-规则-适用-结论）的方式进行回答。由于备考时间较为紧张，答题前考生需要先整理、总结回答提纲。JD Advising网站（https://www.jdadvising.com/）上登有每次简答题考试的押题题库，可供考生参考。

此外，有人认为，简答题涉及的“小法”考点分散，投入复习时间如果过长，“性价比”可能会比较低。甚至有人主张应果断放弃对“小法”的复习。我倒觉得，在考试中的每一分都值得去争取，但也需讲究策略：在第一轮听课结束后，我每天会挑选2-3篇简答题进行作答。这样一来，我通过“以赛代练”的方法去熟悉和记忆“小法”的知识点，复习的效率比较高。

（三）文书写作

法律文书写作从“文书格式”和“内容”两个方面进行评分。这部分考试有两道题，每题的阅读篇幅约10-20页，提交的答案需达到1500-2000字。每题的材料包括两部分：（1）事实文件，包括模拟的律师任务函、证据材料、客户往来函件等；（2）法律法规，包括相关法条和2篇案例。

文书写作不涉及具体的知识点，可能也属于“性价比”不高的一项考试。对于母语不是英文的考生来说，文书写作能力在短期内较难提高。我跟着课程进度学习了高效阅读考试材料的方法，即先从任务函中抓住基本信息和要求，再总结2篇案例中的规则，最后根据法条和规则对照事实证据，对有关的事实信息进行逐一点评。依照这样的阅读、答题方法，我先后定时完成了2套习题，并根据自己的阅读写作节奏固定了时间分配：30分钟读题+60分钟写作。虽然每套题内容很多且写作强度很高，但考前熟悉题型可以避免在考场上过于慌乱，从而使自己在这第一场考试中“稳住阵脚”，有条不紊地参加接下来的考试。

整体备考策略

（一）计划安排

NY Bar要求LLM学生须完成一定学分的UBE课程。因此，考生可在就读LLM项目时有意选择这样的课程。例如，我选修了“证据法”和“宪法”这两门极具美国普通法特色的课程。在经历了一学期海量的阅读和快节奏的期末考试后，我的知识储备已经足够，因而在准备NY Bar期间不用投入大量的时间。

以下是我的复习备考计划，属于“一家之言”，供各位参考：从5月下旬开始，我的备考时间安排大体可分成三部分：（1）第一轮复习：学习课程，填写讲义；（2）第二轮复习：分科目练习单选题和简答题；（3）第三轮复习：阅读、背诵讲义和复习提纲。NY Bar的备考方法和其他考试的方法较为一致，即应先整体掌握知识点，然后刷题巩固、提高正确率，根据错题内容再重温复习提纲，最后反复查漏补缺、加深记忆。

备考阶段	时间	复习内容	每日具体任务
听课阶段	5月中-6月初	·看课程视频，填写讲义 ·巩固知识点	·4-6小时课程视频 ·重温前一天的课程知识点
刷题阶段	6月初-7月初	·刷题并整理错题 ·回顾讲义和提纲 ·定时做题，完成模拟考试	·分科目练习单选题，阅读解析并整理错题 ·2-3篇简答题，对点批改
背诵阶段	7月初-7月下	·再次阅读讲义和复习提纲 ·背诵重要考点	·分科阅读复习提纲和错题 ·通过混合科目，练习单选题 ·写出三篇简答题答案要点，对点批改
考前阶段	考前1-2天	·快速浏览复习提纲	·确认行程和酒店，调整心态迎考

（二）备考方式

根据个人财力和对知识点掌握情况的不同，考生既可以购买备考机构的专业服务进行备考，也可以自行规划备考进程。

（1）机构备考

很多LLM 留学生愿意购买备考机构的服务准备NY Bar，因为这些机构提供的备考服务专业，资料齐全，而且选用备考机构准备考试的过往通过率较高。

备考机构的Bar Review线上系统具备一定的“智能性”，可以记录考生整体计划完成度、做题正确率和模拟考试排名等信息，从而促进考生按照计划复习。机构所提供的详细复习计划及配套的材料能帮助考生节省大量自行整理知识点的时间。然而，选用备考机构最大的缺点就是收费较高，这里特别跟大家分享一下几个值得把握的优惠：（1）法学院开学期间的“早鸟（Early Bird）优惠”；（2）通过申请担任备考机构的学生代表（Student Representative），完成一定工作后可免除报名费用；及（3）法律援助优惠，即参加过一定时间法律援助服务的考生可申请减免近1000美元的优惠费用。

对中国学生而言，稳住单选题才是备考关键。很多人在备考过程中会感觉备考机构对简答题和文书写作的任务安排过重。如果认为大量简答题和文书写作的训练不适合自己，一定要及时调整复习安排，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选择题的准备上。一些中国考生也会考虑选择中文的备考机构，例如Point Bar Review。我认为用中文学习可能会影响考试时英文作答的效率，有时也容易导致知识点的混淆。但学习习惯因人而异，中文机构能提供更加灵活的计划，微信群里的反馈也更及时，确实能够节省不少的阅读时间。

考试机构	标准价格	特点	参考完成度
Barbari	$ 2,795	·  权威、历史久 ·  分数排名统计样本大 ·  知识点掌握度和排名分析报告 ·  备考材料质量高，内容全	完成度80%以上的考生通过率达90%
Themis	$ 2,295	·  “大法”科目提供专门的简答题课程 ·  课程时长短，安排灵活 ·  配备个人专属写作老师，不限修改次数	建议达到80%以上

（2）个人备考

如果个人财力有限，考生当然可以选择自己复习备考，而不必借助于机构的服务。个人备考最大的挑战在于个人对时间的规划和有效的执行。对此，我建议：（1）在第一轮的听课阶段，不要耗费太多时间；（2）在做题阶段，应注意对错题的总结；及（3）对简答题的练习应同步安排在日常复习计划之中。

（3）材料选择

除备考机构的课程讲义教材外，普遍认为比较好的材料还包括Seperac和SmartBarPrep的复习提纲、Critical Pass的单选题记忆卡（MBE Flash Cards）、Kaplan的民诉法习题及Emanuel Strategies的习题。我在考前背诵时使用的是SmartBarPrep的提纲，其中统计了每个知识点在近十几年内单选题和简答题考试中出现的频率，非常有利于考前把握重点进行背诵。

（4）模拟考试

通过机构备考的考生在7月初会收到前往指定考点参加模拟考试的邀请，自己复习的考生也可以在7月初选择两天定时完成模考试题（例如Stimulated MBE）。UBE考试题量较大，每次考试难度不定，很多考生在正式考试中也容易受到周围人打字速度的影响。因此，检测自己对考试时间的把控程度是非常必要的。另外，模考也是一个重要的复习节点，可以提醒自己听课必须告一段落，要进入最后刷题背诵的冲刺阶段。

在7月初第一次完整地做完200道单选题时，我的正确率只有61%，直到考试前2天，我的正确率还在64%上下徘徊。但最后正式考试成绩显示，我的单选题成绩达到了150分以上。由此可见，模考主要目的是使考生适应考试节奏，成绩仅仅作为“查漏补缺”的参考，切不要因为模考成绩不理想就影响后续的复习备考。

心态调整

回顾我的备考历程，除了需制定周密的复习计划并严格按此执行外，我认为考生的“备考心态”非常重要。实事求是地说，刚开始准备UBE时，我经常感到手足无措：每天匆匆忙忙地赶到图书馆听课做题，第二天早上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好不容易结束了第一轮复习，做题的正确率却依然不高，内心时常质疑自己的复习状态。

但在每日坚持学习，反复阅读讲义、完成练习后，我逐渐能快速地理解大段的英文题目，熟练地完成简答题，有条不紊地撰写法律文书，驾轻就熟地完成一开始遥不可及的复习任务。在备考过程中，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不要轻言放弃，一定要时刻保持信心。正因为NY Bar有这样的难度，这份备考的历程才让我有机会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让我学习了如何铢积寸累，克服在未来法律学习和工作中可能遇到的更大困难。

法学院的学习从来都不缺少压力，关键要随时稳定自己的心态。好在我就读西北大学法学院期间，“Bar Review”从来都不只有一个含义。按照法学院的“传统”，每周四晚在芝加哥Boystown的某个酒吧里，同学们会以各种名义挤在一起，彼此分享着过往一周的学习和生活经历。

回顾我在美国“Bar Review”的时光，那儿曾留下我的困惑和迷茫，也保存着我克服困难和挑战的勇气和决心。“一路行来，青春无悔”。作为年轻的“法律人”，我寄望在新的平台上能找到“更好的自己”。

（十五年前，顾嘉律师在美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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